【光明学术笔谈】
作者：毛选国（中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编者注
在新起点上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我们新时代新的文化使命。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把中国美学精神同当代审美追求结合起来，激活中华文化活力”。深入挖掘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深刻内涵和当代价值，对于我们坚守中华文化立场、传承中华文化基因、展现中华美学风范尤为必要。为此，本刊特邀三位学者就中国传统意象美学理论研究相关问题进行深入探讨，希望引起学术界更多的关注和思考。
意象美学是当代中国美学的一个重要流派，其理论价值和研究成果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与中国当代众多美学流派相比，意象美学的一个特点是它不像其他理论流派那样过多地依赖西方美学的理论资源。而是着眼于中国传统美学和艺术实践，高度重视中国传统形象美学理论。研究。这在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的一些美学著作中有所体现，如王玉雄的《意象探源》、陈良云的《中国诗学体系论》、叶浪的《中国美学史大纲》等。进入21世纪以来，张士英、叶浪等学者杨春石、张相龙、胡学刚、陈柏海、陈王恒、朱良智、朱志荣、彭峰等十分重视对中国传统意象美学理论资源的探索和研究。中国传统意象美学的重要性也被一些海外汉学家和西方学者充分认识到。例如，德国汉学家卜松山的《象外之象——中国美学史概况》以审美意象作为中国美学史的基本线索，突出“情境交融”、“意在言外”、“法不法”、“天人合一”等问题。 ”和“自然创造”。中国传统意象美学有着不同于西方美学的独特魅力。
一
首先，当代中国美学家高度重视传统意象美学理论研究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深入研究和梳理意象理论的思想资源，对于把握意象理论的文化基因和审美思维特征具有重要意义。中国古代美学。中国文化是一种强调形象、形象的文化。中国古代的思维方式蕴藏着丰富的“象”文化基因，这可以追溯到古代神话和器物意识的起源，以“象形”为基础的汉字结构，010-这一点充分体现在创作了三万个卦象。正是在此基础上，先秦诸子思想家对“象”进行了哲学阐释和理论超越，提出了一系列重要命题和观点，如老子的“道”、“气”、“相”相通的哲学观念。 《象》，庄子《象王》命题及对“言义关系”的理解，《易经》《立象以表义》、“观物取象”的哲学命题，先秦儒家用“象”比德和《周易》的“比”“行”观念对中国古代形象理论和思维方式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成为中国古代文化建设的活力源泉。美学理论体系。
其次，可以使人们认识到中国古代艺术创作对于美学理论建设的重要性，将中国美学理论概念的研究与中国古代艺术的审美实践紧密结合起来。宗白华提出，研究中国美学史不仅要关注理论著作，更要特别关注几千年的艺术创作。中国美学和艺术史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它面临着非常丰富的审美艺术形式，不仅包括历史悠久、内涵丰富的诗歌、书法、绘画、音乐、舞蹈、戏剧，还包括建筑、雕塑、陶瓷等。玉器、青铜器等艺术审美形式也得到充分发展。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重视审美形象的创造。正是在此基础上，中国古代美学家、艺术家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理论观点，如诗词“比兴”、“情景交融”、书法理论中的“境生于象外”、“清心养性”等。书法论中的“意象之味”、外教创作中的“以心为源”、画论中的“生动写照”、“神韵神韵”、“人的内心是乐理中的“和而无象”，“虽为人而作，似在天”，“纳万顷海洋，摄四时之华”。 “ 等等。许多理论家也围绕艺术中审美形象的创造提出了自己的理论观点。代表人物如刘勰、司空图、王昌龄、张怀观、孔颖达、苏轼、朱熹、严羽、王廷骧、王夫之、叶勰、刘熙载等，对于把握具有重要意义了解中国审美史的原貌和特征。
最后，以“意象”为中心的中国传统美学理论研究也可以为人们理解和把握中国美学史提供方法论启示。对于中国美学史的研究究竟应该从形而上的哲学审美方法出发，还是从具体的艺术审美实践出发，学界存在不同的看法。对于以“意象”为中心的中国传统美学理论来说，这两种方法是可以统一的。意象美学是在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物我一体的哲学背景下诞生的。意象美学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形而上的审美意识和追求。它也是中国古代艺术实践的产物。中国美学家提出的一系列有价值的理论观点和命题，都可以通过中国古代艺术家的审美意象创作得到验证。例如，刘勰的《诗》将“意象”作为中国美学和文学美学的核心范畴，提出“神物游走”、“感物咏志”、“情感受物启发”、“物物”等。是通过情感来看待的”和“想象的外表”。 “取心”的诸多命题不仅体现了中国传统哲学的天人观、心观，而且在中国古代诗歌的审美实践中也得到了充分的印证。中国传统美学理论是以意象为中心发展起来的，也凸显了范畴命题对于中国美学理论形式与体系构建的意义。意象作为中国美学的核心范畴，体现了中国审美思维的基本特征，也体现了中国古代人最基本的生活经验和审美经验。因此，它具有很强的统一力量，它所包含的“气象”、“形香”、“形神”、“情景”、“神韵”、“意趣”、“境界”的“意象”和“意境”。“虚实”、“隐美”、“兴奋”、“灵思”、“妙悟”、“平淡”、“淡雅”、“郁闷”、“空灵”等概念范畴，构成了一个强大的体系。通过对“意象”概念体系及相关范畴和命题的分析，不仅可以凸显意象在中国美学理论体系中的核心地位，而且可以帮助人们把握独特的审美情趣、价值观和思维方式。是中国古代人的代表。
二
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国传统意象美学理论的研究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中国学术界有一种声音认为，意象美学研究具有立足中国的特点，在探索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价值方面取得了突出成果。在充分吸收西方现代美学成果、体现当代美学和艺术实践方面，还存在一定的缺陷。这种观点将图像美学的研究置于现代性与传统的二元对立之中。他们没有意识到，传统不仅是与过去时代相关、产生共鸣的东西，而且是一种栖息在人们内心深处的精神。它不是经过一定的历史阶段就可以消失的东西，而是可以走向现代性并在现代世界中得到认可和发展的东西。中国传统意象美学理论的研究就具有这样的意义和价值。
叶朗多次强调，“美在于象”并不是他首先提出的，而是从朱光潜、宗白华开始，众多北大学者在美学理论核心领域逐渐形成的共识。形成这样共识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它反映了当代中国美学发展的一个趋势，即人们在学习和接受西方美学思想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只有用西方美学来解释方法论因此，我们转而重视中国传统美学本身，并在此基础上寻求中西美学的对话与交流，以建立具有现代意义的美学思想体系。这一点早在王国维以意象为基础的“境界（意境）”理论中就已揭示出来。后来朱光潜、宗白华等人以“意象”为中心谈论美感和美感的创造，以及诗意境界和中国艺术境界的创造，都体现了这一特点。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图像美学研究的意识更加自觉。它不再仅仅把“意象”作为阐释中国美学和艺术经验的核心范畴，还试图融入现代西方美学尤其是现象学美学的理论。将资源与中国传统意象美学理论进行比较、阐释和论证，建立具有现代意义的美学理论体系。例如，叶浪借鉴西方现象学意向论解释中国传统意象论，张士英则用海德格尔来代表。 “显隐论”展现了传统“象论”的当代意义，杨春石以“象”为中心的中国审美现象学理论构想，以及彭峰将中国传统“象”论与西方“表象”相结合的理论构想“气氛”这种努力体现在连接美学的理论尝试上。
三
中国传统意象美学理论既不从客体也不从主体来看待审美意象的创造，而是将其视为情与景、物与己、主与物、人与天地万物的统一。的美学。主体领会场景，以形式书写上帝的精神创造。它追求的不是“象”直接呈现的意义，而是隐藏在“象”背后更深层的东西，是具有隐含意义的、能给人们带来丰富的精神愉悦和满足的东西。中国传统艺术追求意象之美，目的是让人们看到超越现实的高度和距离，追求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这些构成了中国传统形象美学的鲜明特征，这就是叶浪所说的“重心的作用，重精神的价值”。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体现了一个国家或民族艺术的“文雅”和“教化”。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以礼乐教育和风雅之美为标志的国家。这种优雅与美丽，已凝结为民族审美的理想与精神。形象美学就是这种理想和精神的体现。今天，我们继承和发扬传统意象美学的精神，就是说人们要以高雅、礼乐的方式体验生活，亲近自然，让我们的艺术不媚俗而保持高雅的品味，进而感动人心。迈向崇高的人生境界和审美追求。
中国传统意象美学所阐释的对象主要是传统艺术类型，如诗歌、绘画、园林、书法、戏曲艺术等，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失去了阐释现代艺术和美学的能力。因为中国传统形象美学中所说的“象”并不是艺术发展史上某一阶段或某一类型的审美范畴，而是作为美和艺术的本质而存在的审美范畴。它对艺术和审美现象的解释具有普遍性，不能排除现代艺术和现代人的审美方法。中国传统意象美学理论的最大特点就是以“象”表达“意”，以“象”体现“道”。它既不抛弃感性的、现实的事物（图像），也不局限于此，而是回归到看到超现实的“意义”，看到感性艺术形式背后的意境和思想，这就克服了西方现代艺术和后现代艺术的缺陷。 ——强调感性或概念的现代艺术，将感性与概念、“图像”与“意义”有机统一，从而为当代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