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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文人的精神品质(宋代文人的人生态度)

作者:朱雨辰(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崇宁)四年春天,正月初一,饮屠苏……立春时节,晴朗多云。我从圆明走出小南门,拜访崇宁道士文庆……(闰二月)二十一日,阳光明媚,舅舅来下棋,输了四盘……五月初八,下雨了,陶先生给他送了牛胸肉、鳊鱼、蜜梅……七月十五,天晴,子文来了,让全福、云中、新中在月下喝了佐克酒,完了一盆……(八月)13日,晴……14日,晴……15日,晴……2月19日,晴。 (《宜州家乘》)

北宋文人的精神品质(宋代文人的人生态度)

看到上面的文字,我们很难想象这是北宋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去世前一年的日记。这一年,他游历友人,烛光探洞,与友下棋,弹琴,饮酒;今年,他戒了肉,尝了朋友送来的山珍海味。时间平淡而平静地缓缓流逝,直到最后的日记里只剩下“清”字。也是在去世前两年,欧阳修写下了巨著《泷冈阡表》。他一改墓志铭冷静客观的文风,用母亲郑的话来概括父亲一生的琐事。 “我最终在平静的记忆中写下。“等待”是《泷冈阡表》的关键词。此时,他已经接近生命的终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待。但是,从文字来看,我们不能读不出任何焦灼的感觉,只有对父母的正式告别,流淌着平静和温暖。我们在北宋文人的临终诗中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冷漠。苏轼在他的最后一首诗中也写道:“大病是由有身体,但如果没有身体,就不会有疾病。生活处处充满微笑,神咒真的流淌出来。”(《答径山琳长老》)仿佛他们都在平静安然的状态中度过了一生。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想了解古代文人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信件是最好的载体之一。信件的私密性会让他们愿意分享一些自己的真实感受。在宋人的书信中,疾病是他们经常谈论的话题之一。庆历八年(1048年),欧阳修“目痛如割”;皇佑四年(1052年),“忽腰足痛”。嘉佑二年(1057年),“风眩晕,卧不能起”。酉四年(1059年),“气血极滞,左臂疼痛,举不起来”。嘉佑五年(1060年),“双手中指抽动”。他的喉咙又肿又闷。治平期间,牙齿颤抖,进食困难。眼病、腰脚病、头晕、手臂酸痛、手指抽搐、喉咙痛、牙痛,几乎全身都在长期疼痛之中。苏轼也常常被疾病所困。元丰六年(1083年),“春夏多生疮,目赤”。元佑四年(1089年)“腰足踉跄”,绍圣二年(1095年)“痔疮疼痛,百药无效”,还不包括较常见的腹泻、腹泻等。疖子。咳嗽等轻微症状。嘉佑四年(1059年),王安石说:“脚气已渐消,乃大解。”元丰三年(1080年),“哮喘稍有,则口苦眩晕”。元丰四年(1081年)“头满痰,戏常重演”。黄庭坚还常描述“痈肿溃烂,臂力劳痛”、“苦脚气、头晕、胫痛”、“春天吃多苦笋,痛不欲生”。疮、眼病、骨病、痔疮、脚气、咳嗽哮喘……疾病的不断爆发,严重影响着他们的生活。

在这里,我们可以读到北宋文人不同于我们刻板印象的另一面。我们给苏轼贴上“一生烟雨过”的潇洒潇洒之人,也把王安石想象为一个似乎永远不懂得退却的“明公公”。然而,苏轼在信中告诉沉瞎子,他只是要求退休做官,因为他听说有些人“病得很重,快要死了,但他们靠做官活了下来”。王安石也在信中坦言自己“年老体弱”,光是因为炎热就感到疲惫不堪;而在他的同期诗中,也形容自己“欲独行,累时扶我”(《游土山示蔡天启秘校》),有年老力壮的形象。在疾病面前,像苏轼这样心胸宽广的人,才会有强烈的生命渴望,像王安石这样执着的人,才会甘于示弱。它们在字母中更加脆弱,但也更加真实。

当人们生病的时候,人们会把希望寄托在医学上,但是医学总是有其局限性的。嘉佑、治平年间,欧阳修开始牙痛,但继续求医却无果。直到熙宁五年(1072年),也就是他去世的第五年,他才终于“请医工拔除病牙,止痛”。欧阳修的牙齿有病,导致常年吃喝困难,有时甚至说话都困难。他曾在一封信中与王恭臣交心,感叹中年后多病,“医方多难成”,言语间透露出诚意。医疗绝望。寻求别人的帮助比寻求自己更好。宋代的很多文人都是儒医。苏轼和黄庭坚都精通医术,愿意与朋友分享医方。苏轼任杭州知府时,曾向钱谢分享“唯用温补”治疗腰足病的经验,并嘱咐钱谢不要总用蒲消、大黄等寒性药物。黄庭坚也愿意给别人开药。赐王允方养五脏六腑,赐郑继和鱼丸、桃红丸治痢疾,教王之方灸治坏疽,用脱日散、追风散、云母膏治疮毒,冯兴文被建议用犀牛丸和竹皮法治疗儿子的痈肿……然而,作为儒医,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与病魔和解。在益州的这些年,黄庭坚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道如何用药来治病了。两次向齐泽的法官询问有关药物的问题后,他就再也没有提到过治疗。支持他们的一定是医学以外的因素。

医学界有句名言:“有时为治愈,常为帮助,常为安慰”。与治疗相比,安慰和关怀往往能给患者带来更多的生活动力。现代叙事医学就是这个意义上的。是首创的。通过在轻松的氛围中与亲友谈论病情,患者可以获得情绪的宣泄和沟通;接受他人的安慰或治疗方法;然后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体,并获得哲学思考和心理治愈。宋代发达的交通和邮政系统,为文人墨客互相吊唁提供了便利。在《宜州家乘》期间,黄庭坚几乎时不时地收发电子邮件。也正是在反复谈论自己的疾病的过程中,他们逐渐对疾病、生死有了更深的认识。

绍圣二年(1095年),苏轼在徽州患痔疮。他写信给黄庭坚、程志才、王祥、邓寿安等人,叙述“百药无效”,于是每日停止饮酒、吃肉。两碗淡面,芝麻一些,茯苓一些。几封信的内容大致相同,整理成全集可能会让人觉得重复、乏味。但反复的交流和交谈,让苏轼对疾病、对生命有了不同层次的认识。当苏轼和程志才谈论亚麻、茯苓的药性和烹调方法时,停留在治疗抗病的层面;与黄庭坚、王祥谈论时,引申到食戒、憔悴之味,已上升到修身的层面;与邓寿安谈话时,信中上升到“久悟,片刻喧静”的哲学思考。我习惯了喧闹与安静的区别,当然也明白生与死的自然联系。这种信件往来有点类似于“群发短信”。在与不同对象的交流中,文人反复咀嚼病体,审视疾病和治疗过程,也形成了从饮食、药理知识到修身启蒙的多重思想。这些交换的信件成了一次漫长的告别。死亡有条不紊地到来,给文人留下了足够的时间来感悟生命;它在朋友的陪伴下到来,让文人有时间与疾病、衰老、他人、自己和解。当苏轼病重时,他终于明白了庄子所说的“宽恕天下”。这种心境不仅是与世俗和解,更是放下执着,在生死面前重拾谦卑。

然而,当文人有了安抚的心态,开始面对衰败、病痛和死亡的阴影后,激发了更多的生活活力。晚年的欧阳修频频提起他对《新唐书》的关心,王安石也多次怀念他的《字说》。这就是在学业上的坚持中对人生价值的追求。他们也坚持将欣赏玩物之美的优雅坚持到生命的尽头。欧阳修直到去世前一年仍在为金石拓片撰写后记。在《唐韩覃幽林思》中,他列出了一系列已故朋友的名字。欧阳修也许意识到生命和这些石刻一样脆弱,但他仍然对它着迷。黄庭坚晚年患有严重的眼病,但他仍然热衷于与人交流书法的意义。他品尝并分享了诸如《兰亭禊饮诗叙》之类的副本,并保持着对美的热情直至生命的尽头。

由此,我们或许能够理解,为什么北宋的文人总能让我们看到“光风月”般的精神世界。传统儒家哲学总讲“不知生,焉知死”,实际上回避谈论生与死的问题。北宋文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置于生死的脉络之中。在漫长的告别中,文人们逐渐认识到,老病与时间一样是不可逆转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生命之花在漫长的季节里更好地绽放。他们的人生态度可以概括为“不识死,焉知生”。在对疾病衰落的漫长叙述和交流中,文人理解了死亡,同时也变得更加执着和迷恋着生命。因此,当人们问什么是死时,北宋文人用自己的“不朽的生命”来回答什么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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